日前媒體實驗室(Media Lab)的共同創辦人尼葛洛龐帝,在台北一場與工研院創意中心合辦的「創意午會」中,回答他們的績效怎麼衡量時,他說:「可以衡量的東西通常沒什麼價值。」引來哄堂大笑,這麼直接了當的回答一方面反映了尼葛洛龐帝的性格,另一方面也凸顯了媒體實驗室有別於MIT及其他大學研究單位,實驗室運作的差異及旨趣。
一周後,MIT工學院副院長俞久平,在一場「全球研發佈局」的簡報中,則詳細羅列MIT工學院一年的研發經費、研究契約、研發成果、衍生創業等數字,說明MIT的研發能量與優勢。其實依這些指標來看,媒體實驗室的績效也絕對亮麗,但尼葛洛龐帝選擇了這麼直接且大膽的陳述,對希望從代工製造走入創新研發的台灣,無疑是當頭棒喝。
台灣過去數十年,能經濟持續繁榮,成為代工王國,多半 和我們十二萬分講究生產力,在國際採購商的價格壓力下,不斷在製程上創新、講求效率、斤斤計較、降低成本有關。
轉型創新 告別代工
台灣過去的教育及職業訓練也十分地適配,我們的經營者、專業經理人乃至工程師熟稔各種數字,從產業趨勢、競爭分析、固定成本、變動成本、價量關係倒背如流,單子能不能接?什麼價格能接?回應速度之快,全球無人能出其右。但代工的業務漸漸移至大陸,台灣島內需要填補的經濟活動及就業機會,無一不需要轉型為創新趨動。過去讓我們成功引以為傲的特質,可能就是未來發展最大的隱憂與障礙。
「任何無法衡量出來的東西就沒有價值」似乎是以工程技術及生產力掛帥的台灣主流價值,衡量的數字包括產值、成長率、排名,這樣的主流價值瀰漫在我們的社會,從政府重視瑞士洛桑管理學院國際競爭力的排名,學校重視SCI、SSCI的數量及排名,研發機構重視專利的數目,到聯考分數定終身。在資源分配上,為求公平,一切都要有數字依據,大家比較沒話說.
這樣的心態是否足以支持我們想將台灣發展成為創新研發中心,推動創意文化、數位內容等過去大家不甚熟悉的產業發展?過去的代工經濟,我們是在一些量大或較成熟,產品規格定義較為明確的市場中,快速執行其生產及運籌。
台灣是「解題」專家,在各種惡劣情況下,我們都還能如期交出品質還不錯,價格很低的產品。在同質性很高的產業生態中,這些人力資源流動頻繁,經營工廠的訣竅也很快地被複製。在微利的生存壓力下,執行力特別強,這和我們一路聯考上來,很會考試、很會「答題」的訓練是一致的。
文化差異 勝出關鍵
但當我們走到資通訊產業的前緣,在3C整合,在寬頻及行動運用,從代工走上品牌,必須要有能力揣摩未來的生活形態,定義自己的產品;在創意文化及數位內容的開發,必須在內容上創新,善用文化的差異性,才能做出具有獨特風格的作品脫穎而出。企業價值是來自差異化,而非規模及量化,我們似乎一下失去了判準及衡量指標,在模糊及不確定的情境中,我們不知如何規範自己的活動,分配資源,評估風險。
瑞士洛桑管理學院院長彼得‧羅蘭吉,日前在台北發表談話,提到「企業應避免一天到晚做過度的資料分析,以及過多、荒謬的市場測試,請記得讓你的員工有實驗的機會與權力,然後在挫敗中學習。在員工的挫敗當中,不要給他污名化、貼標籤。」當價值是來自創造,而非模仿及大量快速生產時,我們所需要的工具箱及心態,甚至指標都不同了。
尼葛洛龐帝也希望我們的年輕人能理解做事並不是只有「一種方法」,也不是只有「一種觀點」來解釋或看待事情。過去那些看似不重要的東西,不好衡量的東西,反而重要了起來,MIT的媒體實驗室就是一面很好的鏡子。
同儕評鑑 最大障礙
媒體實驗室和其他實驗室最大的不同是,從1980年創設以來,它的研究經費絕大部分來自企業,有別於MIT其他實驗室的研究經費都來自國防部、能源部、國科會、衛生署等。當時很多教授就批評,企業比較短視,只重視應用發展,不強調基礎研究,是學術上的妥協。尼葛洛龐帝不理會這些批評,反而覺得學術界常用的同儕評鑑(peer review)是創新最大的障礙。
25年來,媒體實驗室吸收了全球許多有創意的青年人,目前整個實驗室維持了400個熱情科學家(150名大學生、170名碩博生、50位教授及其他若干訪問研究人員),平均每年因新生與畢業的交替有四分之一的人力流動。很重要的是這些人的國籍、種族、專業背景的歧異性(diversity)極大。錄取標準是以其計劃的前瞻性與創新性,以及有沒有研究執行能力,成績並不是主要考量。
實驗室每年的研究經費3,500萬美元(約新台幣12億元),規模還比不上工研院一個所,換算每人經費也不過新台幣300萬元左右,但可貴的是其開放性研究思路與心得交流的情境氛圍。
媒體實驗室槓桿運用MIT豐富的理工課程,本身沒有開出太多的課,主要以實作為主,強調光是點子不值錢,必須做出原型,請產業界批判回饋,了解市場的動態,不斷地嘗試錯誤,有階段性的成果才能畢業。師徒制的實作主義並沒有使他們研究的創新前瞻性有所折損,從媒體實驗室衍生的企業也不遑多讓。
與一般研究所最典型的差異,可從「你上次何時與你的指導教授碰面?」看出,一般的研究生的回答可能是二個禮拜前甚至二個月前,但媒體實驗室研究生的回答可能是20分鐘前。
MIT精神 值得學習
MIT以其30倍於台灣相同規模大學的資源及聲望,因而吸收到全世界一流學生,台灣當然完全無法複製MIT或媒體實驗室的經驗。但其創新,敢於不同的精神,卻是我們可以學習的。因差異化而有價值,這種環境及氛圍的塑造,在課堂上講授知識及創新管理的我們更是責無旁貸,商管學院可否部分採用師徒制或做中學,以工學院、醫學院的實驗室作標竿(benchmark)在教室中能教出有創意的經理人嗎?
4月初來台的英特爾執行長貝瑞特也談到他最想對未來接班人說:「你不能害怕改變,你必須主動去促成改變」。台灣的MBA與EMBA教育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差異,商學院的老師也好、同學也好,你有多久沒做不一樣的事了?
台灣一直是一個同質性太高的地方,政大在未來的一年會有許多突破性的作法,請大家拭目以待,拍立得創辦人蘭德曾說:「值得解決的問題是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。」
【2004-05-08/經濟日報/10版/管理實務】
- May 08 Sat 2004 18:57
〈政大EMBA教室〉 可以衡量的東西通常沒什麼價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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